张晓玲作品丨忽有故人心上过
南召作家
忽有故人心上过
●张晓玲
中午的阳光很弱，空荡荡的篮球场上，我一个人带球上篮，球入篮筐打板成功，就听到不远处的鼓掌叫好声，低头迟疑间，球已滚入草地上，粉黛乱子草迷人的绯红，小树林里初染枝头的浅*，就那样在微风里甜甜地冲我笑着，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在林中。
我坐在吊床上，享受着城市里的户外，刚捡来的几个面包片和空饮料瓶刺目地摆在地上，我在等那一只流浪的小猫出现。
女士们不屑的眼神犹在，风把她们的争吵声扫了又扫，林子安静下来了，那些居安无德，物质与精神难以对等的人们，眼里连一只流浪的小猫也容不下，何谈气度格局，拥有了丰厚物质的人们，难道就不知道任何人也没有浪费资源的权利吗？即使法律打盹天也在看。
很光鲜的女士们一面拳打脚踢怯生生觅食的小流浪，一方面又把吃剩下的食品和垃圾丢满绿草地上，这是刚刚发生的茨木场景。他们没有同情怜惜，也更不懂电影《》里的饥荒，这个物质丰厚的国度，给了年轻人太多的幸福和物质享受，谁还记得先辈们建设新中国的不易？艰苦朴素、战天斗地、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这些词汇已经很陌生了。
小流浪还没来，面包片触痛了回忆……
十六舅从破旧的*装口袋里掏岀几块美味递给我，那是蒸熟又晒过的红薯干，筋道的一块就能嚼半天，他咽着口水看着我吃，我站到凳子上往他肩上爬，被舅舅拿眼斜我说我不懂事，十六舅还是背着我在院子里甩了一大圈才放到地上，十六舅是舅舅的同村伙伴，他平时木讷少言语，只和舅舅最投缘，一有空他俩就一起下河摸鱼或背上猎枪进山，我莫名地很喜欢十六舅，让他等着我长大，舅舅狠狠地瞪我，然后他们两个都笑得喘不过气来。
十六舅是穷苦的孤儿，他几乎就是外婆的半个儿子，饥饿的年代，外婆做饭总是不忘给他留一点，有一年的中秋节，十六舅塞给我一块月饼，外婆又把月饼夺回去给了他，那是外婆蒸的月饼，她当然知道是十六舅舍不得吃，我明明看着他当着外婆的面美美地吃完了，第二天，十六舅还是给我又变出一小块月饼。
在外婆家的日子，十六舅就是我童年的一棵树，无言且威武，我背靠大树，常常和严厉的舅舅对抗，他总是无奈地对十六舅说，你就贯着她吧，你看她整天爬树打架，都疯成什么样子了。反正外婆和十六舅是统一战线，无论我对错都会包容我，十六舅整天就会一句话“哎呀，长大就好了，长大就好了。”恶人每次都让舅舅做。
舅舅当年在铁路局工作，为了农村的父母他辞工务农，当时很多人都不理解，乡下分自留地时，舅舅又要了一块别人挑剩下的荒河滩，大家都为舅舅捏一把汗，十六舅嘴上说着舅舅傻，但哪一样重活也少不了他。付出和眼光完美结合，没几年功夫小园林就闻名乡里，果树品种繁多，杂树也很多，夏天，我爬到高高的泡桐树上掏鸟窝网蝉是常事，十六舅也总是一声不响地在树下堆满树叶，他怕我一不小心掉下来，而我却故意做些危险的动作吓唬他，那时候的我，真的是不懂事啊。
每天早上，我和外婆提着大竹筐在果树下捡落果，那是树顶熟透了的果子，或者是被鸟儿们吃了一点的，一晚上就掉一地。外婆一定要捡最好的留给十六舅，然后我们再从园子里挖一大把节节草，再捡一些知了壳，配上竹叶绿豆熬一大锅凉茶，熬好后外婆也不顾我也不提舅舅，赶紧盛一碗绿豆多的留给十六舅，她说你十六舅可怜呀，你十六舅老是吃不饱饭呀，你十六舅爱吃绿豆呀，我也不争，我知道十六舅来了就会趁她不注意再分给我一点。
我和一群小伙伴们从很陡的河崖上往下跑，我收不着脚重重地摔在地上半天也爬不起来，一个小姐妹飞快地跑去叫十六舅，大家都知道舅舅和妈妈来了说不定又是一顿揍，而十六舅来了肯定是又疼又哄，我爬起来，十六舅领着我们一大群逮鱼捞虾一个下午，那天他成了我们大家的十六舅。
姑婆给了我一些毛线，让我学织毛衣，一点毛线又怕我初学浪费，想来想去说让我给十六舅织一双手套吧，十六舅是可怜的孩子，他整天还帮着我们一家干活又处处护着我和弟弟，姑婆、外婆、舅舅、妈妈都已把他当成了自家人。贫穷的乡下，土布衣的年代，我七歪八扭的终于学会了编织，妈妈说这疯妮子干活还真像啊。十六舅用粗糙的双手接过我给他织的那双手套，他真的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好了，只是微微地笑着说我手巧。那个贫穷的年代，我只是暂时的乡下人，十六舅是贫穷的土著，能有一双毛线手套，那真是太洋气了。
后来十六舅被迫去了远方的亲戚家，是几个壮汉把他架走的，舅舅说他是多么的不情愿啊，又说他远方的亲戚家还有一个小表妹，再后来十六舅的音信就渐渐地少了。
有一年，我参加了中学生篮球运动会，集训场上，一个不合节拍的叫好声引来众人异样的目光，我一眼认出来那个黑黑的乡下汉子正是我的十六舅，我跑了过去，他嘿嘿地笑着往后退，从口袋里掏出一件针织运动衫，如同他当年无数次从口袋里给我掏出的爱，他说妞妞真的已经长大了，瞬间泪如涌泉。
真怀念从前在乡下的日子啊，怀念那一群一起拨草下河的小姐妹们，怀念外婆家的大杏树，而十六舅更象那棵结满果实的大树，贫穷朴实无私的情意，就那么威武又甜蜜地立在记忆里。
留一地吃剩下的食品的人们啊，他们是没有经历过或者是忘了贫困的昨天，也许是贫寒历炼品格，苦难滋长同情心，而生活在幸福中的人们往往会更自私更漠视弱小。
历史翻页，年的饥荒早已被人遗忘，谁还记得新中国相当长时间的物资匮乏？而今，面包有了，触目惊心的资源浪费却随处可见，许多人也淡了人的善良本质，自私冷漠，同情互助之心减退。
秋风渐起落叶如蝶，天气微凉却温情依旧，时光的运镜里，十六舅就这样从心上缓缓地走过。
作者简介
张晓玲笔名东篱明月，网名落花花，南召人，鲁迅文学院文学创作部结业，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员。早年出版过抒情诗集散文集。作品曾被收入多部大型文集中，并多次获得全国性的文学竞赛大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