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初,农村孩子的零食除了洋糖、果丹皮、卜卜星、锅巴就属方便面最流行了,当时的方便面最流行的就是北京、三鲜伊面,第一次见到康师傅方便面,是大伯带来的,因为不是特意准备的,只有一包。记得是大伯临走时从车上倒腾了半天,最终他无奈的挠挠头,有点尴尬的说:“喏,指着一包了,你们弟兄两分吧。”最后,作为老大,这包面自然交到了我的手里,
大伯走后,我和弟弟并未急着拆袋开吃,而是趴在门前那个大石碾子上,认认真真研究了下这包面,红包装,里面面饼应该是圆的,好像还有好几包调料袋在里面,上面的字我只认得“红”“牛”两个字,大人们看后管这叫:康师傅红烧牛肉面。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心里有点沮丧:“怎么就一袋那,这可怎么分,嗯,这种面肯定比小卖部的方便面好吃,可惜还要和可可(弟弟小名)分。”最后,我下定决心,这包面必须是我的,再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我特意向可可瞥了一眼,见他手里端着碗,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柜子,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康师傅就在柜子上放着,看样子想独占这包面得费点事。
饭后,便是我们的自由娱乐时间,与往日不一样的是,今天玩耍特意带上了可可,往常都是大孩子一堆,小孩子一堆,大孩子不愿和小孩子玩的,太小了啥都不懂!今天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为了那包面,我破天荒领着可可加入了我们的小团队,爬山上树,寻蛇窝掏鸟窝,忙得不亦乐乎,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领着可可往回赶去,路上,我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我们并排走着,为了显示亲昵,我刻意把右手搭在弟弟肩膀上:“可可,那个面只有一包,这次给哥,给你两包三鲜面,划得来很。”
弟弟听后,小嘴立马撅了起来,辩驳道:“大伯说让我们两分的?”
“嗯,我知道,明天我们准备去洛沟那边钓鱼去,你去不去?”
“想去是想去,可是......”
“那好,这次面归我,你从屋里拿两包三鲜面,明天哥带你去,咋样?”未等可可说完,我赶紧加砝码。
“可是大伯说了,让我们分的......”可可坚持着。
好家伙,咋好歹不分,我三分钟的耐心瞬间被耗光了,恶狠狠凶道:“面归我,听到没有!”
见我很凶,可可瞬间不反驳了,默默地走着。
“这事定了,还有,不准给家里人说,听到么!”快到院门口时,我又补充道,当然语气也是恶狠狠的,为了达到吓唬效果,说话的同时我回头对着跟在身后的小黑狗就是一脚,感到威胁小黑狗,‘嗖’一下躲到三米外,可怜巴巴的呜咽着。
再去看可可时,他已经进院了,取而代之的还是沉默。
此时,祖父还是那个万年不变的姿势,盘着双腿,坐在坑棱边,收音机声音贼大,那支旱烟杆,让屋里烟雾缭绕,我现在想那时候多亏窑洞敞亮,不然,不明真相的路人肯定会误认为这谁家是不是发生火灾了!
看到可可进院,祖父探出脑袋,笑呵呵地说道:“咳咳,碎人(小娃娃)回来了。”
一进屋,看到可可涨红着脸,嘴撅的有三尺高,祖父笑眯眯问道:“哎呦,谁招惹我娃了?”
不问还好,一问,可可瞬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了,我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完了完了,要露陷!
紧接着,可可断断续续的说道,“爷,呜呜呜.......他凶我...呜呜...他不让我吃方便面...呜...他还踢咱家狗哩!”
祖父听明白事情的原委,安慰道:“我娃不哭,哦不哭了,你哥歪哈怂(坏蛋),咱不听他的。”又朝我说:“果果,你还给娃当哥那!”指着柜子上那袋面,“这面一人一半。”
我其实不怕祖父,想张口反驳,但看到门后那条烧火棍,瞬间焉了,祖父不怕,父母的家法可不是开玩笑的!同时,也暗自庆幸天色还早,好在父母还得在地里忙活一阵子。
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祖父拿碗,拆袋,放料,倒水,这期间,我时不时狠狠瞪一眼可可,可可急了,眼看又要哭,我怂了:“还哭,又啥哭的,都平分了,还哭个啥!”
听到面平分,可可虽然脸上还留着泪痕,眼里噙着委屈,但刚准备扯嗓门的架势硬生生又憋了回去。
几分钟后,祖父将面分到了两个碗里,本来事情到这就结束了,但我想拿泡面的那个碗,没想到可可也盯上了那个碗,互不相让,眼看又要闹起来,祖父赶忙制止:“你们先到院子去吧,等我分好了再叫你俩。”
我们不情愿地走出屋子,也就等了一分钟的功夫,但我至今感觉时间过得很漫长,平时都不注意的门前树上,有只不长眼的知了,叫的人心烦。
再进屋的时候,我们看着桌子上两个一模一样的碗,一样的多面,顿时傻眼了,两人默契对视一眼,飞速各选一碗,那是迄今为止我吃过最香的方便面了,因为我们都认为自己赢了,只有祖父又恢复了平常笑眯眯的样子,嘴里念叨着:“嘿嘿,两瓜怂娃......”
年夏,祖父离开了,我在外地上大学未能见上最后一面,可可高中,比我运气好些,一直陪在祖父身边。
后来,我和可可唠嗑,不经意间提到小时候那次分面,可可告诉我,陪伴祖父最后的日子,可可也疑惑,便问祖父到底谁拿的那个泡面的碗,当时,祖父已经很虚弱,背靠被子,听到可可的询问,耷拉的头往窗外转了转,狡黠地笑着说:“等你哥回来了,给你们谜底,公平些好。”再后来,祖父昏迷了,一直到最后。
可可给我讲这些的时候,我又听到了门前知了的叫声,那场分面风波永远定格在我7岁的一天下午,那天,我在门前那排果树下静静呆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