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

首页 » 常识 » 诊断 » 小村旧事之十土里刨食的庄稼活儿
TUhjnbcbe - 2024/9/17 15:20:00

相对于管理和收获,播种是轻松的。田间管理极其琐碎,间苗、补苗、浇水,锄草、打药、追肥,爸爸妈妈除了春节前后能清闲几天,一年到头都是耗在地里。

印象中最轻松的活就是间苗、补苗和拔草、撒“六六粉”,我和妹妹都干过。

间苗、补苗是玉米地里的活儿,就是玉米苗长到一拃高的时候,过于密集的地方拔去几棵,太稀疏的地方移栽过去几棵,移栽的直接浇上点水,简单地很。

拔草和撒“六六粉”是花生地里的活儿,拔草一般都是在雨后,地里会长出很多野草与花生争肥料,需要及时拔掉。通常就是拔那些高过花生的,拔起后不能直接丢在地里,这些野草生命力强大,落地就生根,都是握在手里带到地头上再扔掉。

撒“六六粉”也很轻松。六六粉其实叫做“粉”,据说研制时实验了次才成功,所以顺势起了这么个有纪念意义的名字。老百姓嫌叫着麻烦,约定俗成省去一个六,就叫成了六六粉。

这种农药具有极高的稳定性,在自然界中不易分解,最终大都随食物进入了人体,并因对脂肪具有强大的亲和力在人体内停留蓄积。我国对六六粉禁用时间较晚且力度不足,很多人体内六六粉的蓄积水平达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撒六六粉是在花生植株还没长大的时候,操作方式比较独特,将六六粉装进一个纱布包里,用细绳一头系住纱布包的袋口,另一头拴到一根两尺来长的木棍上,然后蜻蜓点水一样,将纱布包在每墩花生上抖一下,就会有些许粉末从纱布里渗漏出来,落到花生上,杀死那些叫做“蜜虫子”的黑点点一样的小虫。

臭名昭著的六六粉只是个例,其实那个年代高效农药的使用并不多,自然界的生态环境比现在好得多,有许多现在不太常见甚至已经绝迹的昆虫,那时却是成群结队。现在德洋家新屋东边那条南北走向的土路,单干以后貌似被两旁的田地蚕食了很多,以前挺宽的一条路,路两侧全是老榆树,每年夏天都栖息着成千上万的“轰轰子”,猛力一蹬树干,无数花生米大小的黑色的甲虫便腾空飞起,黑压压的一片,伴随着“嗡嗡”的响声。晚上,经常有人带着手电筒或者马灯去捉,用不了多久就能捉半脸盆。回来加点盐煮熟,跟吃知了猴差不多,奢侈点的就用油炸,味道更好。

学校后面的大沟里长满了刺槐灌木,里面生活着许许多多的豆虫,长短粗细都跟大人的手指差不多,通体绿色,带着黄白色的暗纹,隐藏在茂密的绿叶间不太容易发现。豆虫炒着吃炸着吃都很美味,我有个同学叫德闲,他奶奶用豆虫包的包子让我怀念至今,每次想起来都给老太太点赞。

现在豆虫很少见了,饭店偶尔能见到,都是人工养殖的,价格挺贵不说,还吃不出儿时的味道。我最喜欢的是豆地里的地黄,它的皮不像豆虫那么厚,油炸后喷香酥脆,口感极好,写到这里时,我不由自主地舌下生津,回味无穷。

当然还有知了,对于农村孩子来说,回忆童年时不说一下粘知了绝对是差评。

我们粘知了的武器有两种,比较常见的是“面筋”,抓一把生麦粒,放在嘴里不断地嚼,清理出麸皮和残渣,就能得到一块弹力十足的面筋,再把面筋夹进树叶,塞到胳肢窝下捂一会儿,面筋就会变得很粘。粘知了的杆子我们通常会选用细长的竹杆,杆头再加接上一根细细的腊条,然后把面筋在腊条头上缠裹成花生米大小的一坨。发现知了后,慢慢擎起竹杆,悄无声息地把那坨面筋向知了探过去,到了跟前便猛地一戳,粘住知了的翅膀。知了尖叫着扑楞着翅膀拼命挣扎,却被粘得结结实实无法逃脱。

我们都会带着一根缝衣针,穿着一根长长的线,线的末端系着一小截草棍作为“挡头儿”,知了从面筋上取下后就用缝衣针扎透胸部,穿到线上。那时知了多,我家菜园边上有一棵高大的“知了树”,上面的知了更是开会一样,聚着大堆,那是我秘而不宣的固定场地,每次原地不动窝儿就能斩获长长的一串。每个孩子粘知了时都非常投入,满脸的专注,前进后退时绊了跟头甚至掉进沟里都不稀奇,老师看到了必定气不打一处来,惋惜我们没把这个劲头儿用到学习上。

除了面筋,我们的另一种武器是塑料袋儿,用一根铁丝曲成一个带把的圆圈儿,把塑料袋儿的袋口固定到铁环上,再把铁环绑到杆子上,做成一个加长版的捕虫网,发现知了后把铁环探过去迅速一扣,知了仓惶起飞,正好撞进塑料袋儿,像没头的苍蝇,东一头西一头扑腾一番,便乖乖做了俘虏。

有时候,大人也逮知了,不过他们的方法更加简单粗暴,他们都是晚上出来逮,在知了多的地方生起一堆火,然后挨棵树摇晃,知了受惊飞起,本能地冲向火光,如一颗颗小石子噼哩啪啦向地上撞。这种方法我们也会,但我们从不采用,我们更享受粘知了的过程。

知了的吃法比较单一,就是油炸,大多数人家舍不得油,基本都是炒着吃。我曾祖母弥留之际,爷爷和爸爸问她想吃点什么,曾祖母毫不迟疑地说要吃知了。我和本家堂弟忠法一会儿就粘回了一串,奶奶用油炸了,端到曾祖母跟前。老人不需人喂,自己慢腾腾地剥开知了背后的鞍甲,只吃那一点点嫩肉。吃下三四个后,曾祖母停了手,这位毕生体面、88岁时还挪着小脚上山割草喂兔子的世纪老人,深深地看着她的满堂儿孙,半晌,无疾而终。

又跑题。咱们接着说庄稼活儿。相对于间苗、拔草这些活儿,锄草的技术含量和劳动强度都要大一些,我跟着爸爸妈妈锄过几次。锄草都是在花生和玉米很小的时候,下锄要准,不能锄了庄稼苗,脚步要稳,不能踩到垄上,这些都不是难事,手脚慢点就能避免,关键是爸爸总是挑太阳最毒的中午锄草,这样草锄掉会被太阳直接晒死。火辣辣的太阳底下,挥汗如雨,确实是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除了这些,我更多的是负责后勤工作,单干后兔子不养了,主要是喂猪、放羊和做饭、送饭,为了节省时间,爸爸妈妈农忙季节都是在地里吃午饭,吃完了接着干。那时家里连只水壶都没有,都是用瓦罐盛着凉白开,罐口扣着一只碗,一张白皮包袱包着一个铝盆,盆里通常盛着几个馒头和一碗咸菜条,有时也会蒸一钵子虾酱,能吃好几天。麦收、秋收大忙时会加上两个自家腌的咸鸡蛋或者半碗肥肉炒面酱。

偶尔我会“拨拉”一盆疙瘩汤给爸爸妈妈改善生活,肉不一定有,但肯定要切上碧绿的韭菜,打上金黄的鸡蛋,爸爸妈妈会像过节一样吃得特别开心。南森把疙瘩汤的烹制称之为“拨拉”,是疙瘩汤固定搭配的专用动词。

如果我和妹妹不能送饭,他们早晨下地的时候就会直接带着中午饭,中午就在地里吃凉的。好在那时假期多,除了暑假和寒假还有麦假、秋假,很贴近农村生活,农忙时节我们的后勤服务基本能跟上。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大多数老师是民办老师,家里也种着不少地,不考虑学生也得考虑老师们。我们家的晚饭也有特色,总是特别晚,爸爸妈妈几乎天天披星戴月,

经常是我和妹妹写完作业瞌睡了他们才收工回家。

在我干过的所有农活中,最让人崩溃的是玉米地耧氨水。我只干过一次,那滋味如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玉米地耧氨水不能用牲口,牛马庞大的身躯根本进不了玉米地,只能靠人力,前面一个人拉,后面一个人扶着耧车。

图为播种耧车,氯水耧车与此大同小异

氨水耧结构简单,耧车上固定着一个带严密盖子的大皮囊,里面灌装着氨水,底部伸出一根胶皮软管,别在耧犁背面的凹槽里,犁头开出沟,氨水同时施入地下。

那次是因为妈妈生病,我特地请了假,自告奋勇去帮爸爸。时间大约是暑假前夕,一年中最热的时候,玉米差不多跟我一样高。我不会扶耧车,掌控不住深度和方向,只能套着绳子在前面拉。

天气本来就热,玉米地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笼,最让人抓狂的是必须穿长袖衣服,否则玉米叶子拉到胳膊上又痛又刺挠,我裸露的手背就被划出了血珠子。我一边奋力拉着耧一边想着伏尔加河上的纤夫,感觉他们也比我舒服!咬牙切齿地耧完一皮囊,本以为可以借灌装时喘口气,不料氨水激荡时那酸爽的气味直接让我怀疑人生,憋气没憋住,呛得咳嗽到上不来气,眼泪鼻涕流了一脸。稍不留神氨水还会溅到身上,这玩意对皮肤有腐蚀作用,最郁闷的是溅到手上,擦汗时一不小心弄到眼里,哪怕是一星半点也足以让眼睛刺痛到睁不开。

耧氨水让我对农民这个职业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畏惧和排斥,下定决心哪怕是有一线出路也不能回农村种地。然而当我把目光投向爸爸时,他依旧是一副不紧不慢、波澜不惊的样子,我肃然起敬的同时也感到了深深的悲哀。到底多大的苦难历练才让他的神经变成了钢丝,到底多少痛苦的煎熬才让他麻木到了从容!

苹果园打药的活我没干过,但我知道,那同样是让人崩溃的恶梦。果园管理的主要内容就是打药,一年来来回回没个七八次下不来。

果树都是矮化的新品种,虽然为修剪和采摘带来了便利,但严重压缩了空气流通空间,底层的一条条枝杈缀满苹果,几乎垂到地面上。同时,随着果树一年年长大,树冠也在刻意的牵引整形中不断膨胀,树与树的距离越来越近,甚至犬牙交错起来。盛夏季节,果园枝繁叶茂,密不透风。爸爸妈妈打药时,在果树间穿行起来非常困难,不时地需要弯腰低头,甚至趴到地上。他们经常连口罩都不戴,更谈不上别的防护。其实不光是我的父母,南森的乡亲们长年累月在果园和葡萄地里打药,很少看到有人戴口罩,直到今天也是这样。

爸爸妈妈顶着蒸笼般的高温,背着喷雾器在狭小的缝隙中腾挪着,空气中充斥着药雾,药液和汗水浸透衣服和头发,整个人像是刚捞出的落汤鸡。口鼻的吸入,皮肤的接触,看似平常的打药充满了危险。我妈妈体质不行,抵抗力差,先后发生过两次中毒,医院送得及时,两次都平安脱险。除了中毒,皮肤过敏甚至溃烂更是家常便饭,确确实实是拿命在拼。

相比之下,浇地没有这么劳累和危险。那时候,南森家家都有几节抽水灌溉的管子,通常是草绿色的软管,一节二十米,闲置时卷成一盘一盘的,在平房里摞起来。这管子应该不便宜,各家拥有的数量都不太多,浇离平塘近的地够得着就行,至于离平塘远的,必须两家合伙才够用。

抽水除了按时计费还需要排队,大家一拥而上同时抽水平塘顶不住。人们都提前铺好管子等着,不管是深夜还是凌晨,什么时候排上号什么时候开始抽,错过了就得重新挨号。我记得浇地时爸爸妈妈经常成宿不回家,黑灯瞎火的,扛着铁锹在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回奔走。折腾一宿,第二天该干啥干啥。也许正是紊乱的作息,使爸爸妈妈都具备随时打盹儿的强大回血功能,我经常看见妈妈坐在灶前烧火时,做顿饭功夫能打好几个盹儿,最神奇的是,她总能在需要添柴时及时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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