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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常识 » 常识 » 东宫续李承鄞为救小枫与丹蚩开战,与狼群搏
TUhjnbcbe - 2024/8/19 18: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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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一直想着这个故事,躺在草地上枕着手看漫无边际的夜空,看星野低垂,想着那个被留下来的小王子和他无法相守王妃。

夜晚的山里总是格外凉,午间穿着件薄衫都热乎的紧,到了晚上羊毛毡都恨不得盖两层,更何况还躺在这崖边块突兀的岩石上。我偏头去看了看李承鄞,自讲完这个故事他就很安静,现下正靠在树上不知在沉思些什么,他很瘦,肩胛骨都快从外衫那戳出来了。

见我看他,李承鄞疑惑的问我是不是冷,我不好说是想看他,只能点点头。

于是李承鄞也不满怀心事了,立刻站了起来下山去,匆匆取了张厚厚的裘毯来盖在我身上。我没成想他动作这么快,看着他略微有些喘的样子,心里软成一片,本想拉住他正小心为我掖着毯子的手让他别忙活,结果他脸上起了薄汗手却被夜风吹的冰凉,这样一冷一热他才好转的风寒可怎么办。

我也顾不得许多,下意识的就抖抖毯子,“来和我一躺着吧,暖和”

李承鄞瞬时就不动了,僵在了那儿。

我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立刻慌不择言的找补,“这毯子太大灌风,两人挤挤暖和,你可别趁机对我做不轨之事。”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李承鄞嘴上不肯服输的说着“谁想对你做什么啊,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动作却很诚实的一掀毯子爬了进来。

他闭上眼睛准备睡了,动作规规矩矩。

但是他一个大男人,身上总是暖呼呼的,这毯子下的温度瞬间就高了起来,都要蒸的我生病了,不然我怎么心脏狂跳脸上发热。我立刻转过脸正经的躺好,但身边的热源还是源源不断的传来高温,惹得我无法安睡。想了想,又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这样脸上的热度便能消散了些。

“你就这么怕我?”李承鄞察觉了我的动作,懒洋洋的问道。

......我立刻转了回去,李承鄞似笑非笑的盯着我,我不服输的瞪了回去,“你要是胆敢对我无礼,阿翁的大刀可不是摆设”。

李承鄞打了个哈欠,嗯了一声说道“小公主,真厉害”

我也不知他有没有被我吓到,但说实话,我们两裹着一床毯子在这说悄悄话,不知被哪个澧朝士兵或者丹蚩族人看到,他澧朝皇子我西州公主的声名可要往哪搁。

李承鄞看我没睡,闭着眼拍拍我的肩,他抚着我的背,低沉到似乎在自言自语,懒洋洋的说“会没事的,小枫”

他的声音有一种奇异的安心,我虽不明白他说的没事是指什么,也许我转身腾挪无法安睡被他理解为担心被朔博偷袭无法抵达丹蚩,想着也无人敢上来打扰。

我便与李承鄞一道以天为被地为席,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但我不知道的是,在我入睡的时候,李承鄞睁开眼。

他很认真很认真的端详了良久,身边的熟睡的人,斗转星移,万里黄沙。

小公主睡的正熟,白皙的脸庞上有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像一只从未经历过风雨的雏鸟,全然不知第二日将是改写整个人生的浓墨重彩的一笔。

上一世从明日起命运便写下注定的结局,而这一次,他偏要扭转命运。

如是天意,就逆天而行。

如是命运,就以身为笔。

粉身碎骨,也无畏惧。

他看了很久很久,直到远方的天快要有一丝亮起的微芒,脸上才终于浮现出一点餍足的笑意。

我好像,来到了一个静谧的森林,这里雾霭沉沉,大树遮天,安静的没一点声音。

我从来没到过这样一个地方,像迷宫一样,我疑惑的往前走了走,看到前面有一处猎人挖的陷阱。

这样的陷阱常被人拿来捕猎走兽,我蹲下来看,那陷阱周围都被人插上了尖厉的树枝,底下有一只受伤的小狐狸。

那小狐狸舔舐着自己,身上似乎被木刺划伤了,到处都是伤痕和血迹,它哀声的叫唤着,蜷缩成一团窝在下面,很是可怜的样子。

它听见脚步声,耳朵立马机敏的立了立,戒备的朝上看来。结果看见是我,那戒备立刻消弭,它朝我唤了两句,用湿漉漉的眼珠看着我,爪子从柔软的腹底伸了出来,颤巍巍的朝我探。

我心下不忍,觉得它好可怜,忍不住朝它伸手。

可是下一秒,那小狐狸变成了李承鄞的模样,李承鄞匍在陷阱里,发丝凌乱,身上同样伤痕累累,他哀伤的看着我。

“小枫...”

我吓一跳,连忙拉他上来,李承鄞便已经靠在我肩上了。

“你怎么受伤了呀...”我抚摸他的肩膀。

李承鄞却不回答,他似乎等了很久,筋疲力尽的没有一点力气,靠着我惨兮兮的说“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一直重复着这两句话,说的那样伤心,我只能任由他这么说着,他离我那样近,我的鼻尖不时擦过他的垂下的额发,痒痒的。

我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鼻子真痒,我睁开眼揉揉鼻子,结果眼前赫然是李承鄞的脸。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醒来,眼睛都吓得瞪大了,然后往后一缩。

我还沉浸在梦里可怜兮兮的李承鄞,对着眼前的景象一时间无法言语,导致丧失了制人的先机。

李承鄞先转过眼睛,说“你一直说梦话,我看你是不是被魇着了”

我才回过神来,“你刚刚是想对我做什么”

他立刻眼不红心不跳沉稳道“自然是怕你被周公勾走去当压寨夫人”

我在心里默默腹诽,也不知是哪位周公喊的那么伤心。

到了丹蚩,裴照先带着澧朝的将士们撤退,门前的守卫拦下了李承鄞,说他是外族人不得进入王帐。

赫失向李承鄞解释,而我心下明白李承鄞的身份,丹蚩王帐是丹蚩的最高机密,任何外人都不得擅入,更何况他是澧朝的皇子,即使他几次救过我的命,虽这样有违好友之间坦然以对的道义,但我也确实无法让他随我一同入内。

李承鄞像是早知如此,他端坐在马上,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帛,里面似乎裹着什么东西。

他扬手将那布帛甩予守卫,朗声道:“快马送至你们大王。”

那守卫见他气势恢宏,而他又与我一同前来,自然不敢怠慢,调转了马头飞驰而去。

良久。

听见马蹄如雷,竟是丹蚩的骑兵,前方沙尘扬起看样子是数百人浩荡而来,我每年往来丹蚩数次,从未遇到过这样慎重的迎接,连身下的马都害怕的退了几步。

来人是伊墨邪,他与身后丹蚩族人皆带着兵刃,一双眼充满戒备,不像是迎人,更像是来打仗似的。他们看着李承鄞,握着兵刃的手用力到都泛着青筋。

我没料到这个局面,这里就李承鄞一个中原皇子,孤立无援的,他又身板瘦弱,我害怕表哥会对他不利,便想纵马至他身前挡住表哥仿佛要吃人般的目光。

但李承鄞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只抬手指住了我,然后一纵马鞭,在抵着他的数道寒光中悠然而入丹蚩入口,旁人咬着牙似乎挥手便想将他斩于马下,但终究是无人敢拦。

铁达尔王戎马一生,驰骋沙场五六十年,自以为阅人无数,无论来人何方来历只需一眼便可把他生平都望尽。且他从来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可如今这人,却是在今日结结实实的先给他一惊,再给他一乍。

原本他收到消息,知小枫将不日到达丹蚩王帐,特允了赫失在半路接应,今守卫快马前来他以为会是小枫,正想呵斥如小枫到来无需通报,接过那片呈上来的布帛打开一看。

斩杀过无数人头颅的手束然一紧,都能听见身旁大刀要发出饮血的声响。

那布帛内是一张图纸,这张纸上详细的绘制了行至丹蚩王帐的路线图,且各项标记都是他们中原的笔法,这是丹蚩的最高机密,然中原人却在他眼皮子底下就得知了具体的方位,还直接送予他面前来,他不敢想象,自以为铁桶一块的丹蚩已被澧朝渗透到何种境地。

他勒令守卫,派精兵放那人进来,无需蒙眼。

反正那人已得知具体方位,是否防备却是自欺欺人,多此一举。

他自以为阅人无数,可这来人却与他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年轻的过分,约莫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清瘦单薄的身板看过去不堪一击。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有着与他年纪不符的沉稳,能迎着长矛与利剑走进王帐不露一丝畏惧,仅就是在帐中这么负手一立,便生出了通身的气度,那是只有在帝王身上才可得见的,睥睨天下的傲然。来人身份他已猜之一二,能有此番气度,再念及布帛中的路线图,除了中原的皇子,再不可能是其他人。

但又不像,他不像是个皇子,倒像是已然登基的帝王,可他又这样年轻。

铁达尔王必须承认,仅从气势上这人就与他不遑多让,放眼丹蚩、西域、乃至天下,都鲜见与他同样年纪却有他这样不凡气度的人,如抛开敌对的立场,他一定是欣赏他的。

最疼爱的孙女曲小枫也跟在一旁随他一同进来,微微的挡在李承鄞的身前,似乎很害怕会对这人不利的样子。

他心里叹了一口气,挥手令人将曲小枫带至一旁。

李承鄞先行拘了一礼,“铁达尔王安好,我是澧朝的五皇子,李承鄞。”

铁达尔王甩开那张布帛,冷笑一声,“你就是这样备了一份大礼来问安的”

李承鄞看也不看,仿佛全然不知王帐早已被最善战的骑兵围了起来,也不察铁达尔王话语中的杀意,他依旧不失恭谨道“我确实是来道一声恭喜,若丹蚩能归顺澧朝,便可兵不血刃,达成联盟。”

一旁的曲小枫原本还很担忧的直看,这下惊的立在当场,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后瘫坐在地上。

周围埋伏的人显然听见李承鄞这狂妄的话语,按捺不住的躁动起来,被铁达尔王大手一挥按住。

铁达尔王按住心下起伏,声如洪钟道“就这一张破纸便想让我丹蚩不战而降?你们澧朝未免天真可笑,就不怕我让你有来无回,以你血敬天神。”说罢,只手拿起身侧大刀,劈手砍去。耳边传来曲小枫凄惶的一声,“不...”

李承鄞动也不动,他能听见耳侧传来夺人性命的风声,自然也听到了心爱之人的凄厉叫声,刀风停在他脖颈,他连眼都没眨一下,只是手心握拳指甲深深的掐入了手心,仿佛不怕死似的继续说“我向来敬佩铁达尔王的英勇”

“再想讨饶,也晚了些”刀又往前挪了一寸,寒刃划破皮肤,鲜血汨汨而下。

李承鄞笑了笑,“大王与我都很明白,丹蚩与澧朝必有一战。先是旧恨积累,再是丹蚩屡犯我澧朝边境,再加之我此次西行途中险些亡于你们丹蚩之手。此次我父王已决心出兵攻下丹蚩,几十万大军早已严正以待。”

“那你又为何前来给我送这图纸”这确实是铁达尔王心中一大疑问。

丹蚩王帐处于一个易守难攻的地势,最要紧的便是王帐位置不为人知,加之他丹蚩十万大军,澧朝即使兵强马壮要想轻易攻下也绝非易事,如此才与澧朝僵持不下。但如今中原皇子早已掌握王帐方位,要想打个措手不及大胜回朝简直易如反掌,他根本无需前来通报。

“原因有二。”

“其一,大王您知道,西州娣公主将嫁与澧朝做太子妃,您是她的亲外公,若澧朝真与丹蚩起了战事,她夹在当中该何去何从。”

铁达尔王冷哼一声,“她可不嫁。”

曲小枫在一旁被点名,却置若罔闻,重复地说了一遍,我不嫁。

“其二,战事一起,必将生灵涂炭。我既有这图纸,澧朝的皇帝想必不会没有,丹蚩骑兵再如何骁勇善战,也先机尽失。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敬佩你们,也实在不忍看到士兵们为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事,而家破人亡,百姓流离失所,我想他们不会无辜失去性命,丹蚩族人亦继续安居乐业。”

铁达尔王沉默,他自然知道李承鄞所言正确,又加重力道将刀紧迫了几分。

血流的更多了,伤口传来刺痛,李承鄞知道这刀再近一寸便触及要害,到时药石枉治,他强忍下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本想继续开口,曲小枫已从挟持她的人手中挣脱出来,挡在李承鄞身前握住刀,她未使力,既想要下手杀了李承鄞,又不舍得真的杀了李承鄞,只是矛盾的摇头,泪水已然铺了满脸。

眼前的少年人脸色已然苍白,流下的鲜血已濡湿了他的衣衫滴在地上,在他的足下留下一滩血渍,他依旧气势不减,不卑不亢,仿佛被威胁性命的不是自己,只有看到曲小枫扑过来时,他的眼中才浮现出一抹痛色。

“我丹蚩人从未屈服过,即便死,也当战死。今日你孤身前来,我先斩了你再秘而不宣,并连夜撤走王帐,届时对上澧朝大军也可拼一线生机。”铁达尔王挥手让人继续将曲小枫拉到一边,冷声道。

“如果加上这张图纸呢。”李承鄞目光一直追随着泪流满面的曲小枫,随后才以一副早已料到的样子,从怀里缓缓掏出另一张图纸,半点不在意那把刀,展开在铁达尔王面前。

竟赫然是丹蚩各处战略要地的图纸,其中那十万精兵所布更是已被画出,这是他前几日才下令的机密。

“你当如何”看到这张图纸,铁达尔王知道,这场战事已无可胜之机。

李承鄞垂眼示意了一下,看那把刀移走后他才继续说。

“如今王帐大营仅有几万精兵,那十万大军若要回援势必要经过此处”他随手一指图上一处山坳,“我澧朝已在此设伏,如他们想要回援就会掉入我设下的口袋。当然大王也可放弃王帐,秘密令人送去消息让他们殊死一搏,但想必十万大军仓促奔袭,粮饷并未带足,如我切断你们的供给线,再在恰当时机放出王帐已灭的消息,这十万人灭掉也不过股掌之间的事情。而且这里还有你们十余万族人,他们都是无法自卫的老幼妇孺。”

铁达尔王叹服,他从未想过李承鄞对丹蚩的了解竟详细至此,如自家土地一般熟悉,这场仗打起来,他当真毫无胜算。

李承鄞继续开口,“而且,在我来时,朔博也有意与澧朝联手,剿灭丹蚩。”

那日与小枫在西境安护府道别,李承鄞便紧随其后,在目送裴照将朔博人驱走后,他佯装无意的被朔博人逮住,交代身份后进入了朔博境内,之后他果然收到了朔博意与澧朝加盟的意愿。

那夜,他自小枫熟睡后又与裴照见了一面,向裴照说了他的全部打算。

裴照自然不认可他这自行暴露的计划,认为这实在太过危险,想了想又问他是否真的答应了朔博,他若与丹蚩结盟岂不是欺瞒于朔博。

李承鄞冷笑一声道,这是那朔博王侄说与澧朝结盟后一起灭了丹蚩,我只说丹蚩必会是澧朝的土地,却从未直面答允过他,至于丹蚩如何归澧朝所有,他自行理解我的答复,我算不得欺瞒。而且打这场仗的人只会是我二哥,届时军功战绩一并算作他的,如是欺瞒也会被认为是他的意思。后来朔博被灭,这史书如何,不是任由胜利者来书写。

裴照想了想还是不理解,又问为何要把兵不血刃丹蚩,剿灭朔博这两桩军功都送予二皇子,岂不是将太子之位拱手相让。

李承鄞打了个哈欠,好像终于有点困了,浑不在意道,此举自然是让他对我有所忌惮,日后好对我动手啊。

裴照还想再问,李承鄞却拍拍他的肩头,让好生守着,他先行睡觉去了。

铁达尔王心下明亮,他对上澧朝已无胜算,若加上朔博,就算丹蚩勇士再如何英勇,只怕连后部族人也无法保住。他终于有点被李承鄞说动了,“继续”

李承鄞说“届时,澧朝将在朔博攻打丹蚩之时,与丹蚩将朔博一举拿下。”

“但其实,澧朝对丹蚩渗透至此,你本可继续与朔博联盟,甚至都不需要联盟,便可攻下丹蚩。”

李承鄞叹了口气,终于是偏头看了看在一旁的姑娘,小枫已经哭红了眼睛,那样一个单纯可爱,从来只在脸上看得到笑容的姑娘,哭的泪水满脸,看向他的目光只剩下无尽的恨与悲伤。他自然知道之前小枫对他感情的转变,他也知道小枫终会爱上他,可他一直避而不谈,因为这道伤疤终要撕开,届时若爱还是恨,他都接受,因为这一世无论是何结局,他都能护她周全。

只是,他还是再一次的伤了她。

李承鄞强压下心头的酸楚,说“因为我不想她失去她的阿翁,她的族人,因为我爱她。”

明知不可以爱她,还是爱她。

就算面对的是她眼底清清楚楚的恨意,还是爱她。

至少这一次,我的谋划,我的图穷匕见,都摊开给她看,明知不会有希望,还是爱她。

一时静默无声,连曲小枫都被震的停住了泪水,她似乎不可置信的闭上了眼睛。如是之前,甚至是前一天夜晚,他们对着星空谈心的时刻,如果李承鄞这样对她说,她一定会好开心好开心。可是今天一切都不一样了,她心爱的人,她的心上人,来这里的目的却只是为了收服丹蚩,那些过往,那一幕幕都飞速地从她脑海里闪过。

“我恨你。”

不知何时他的眼底有了一片湿意,终于是不复之前的冷静,良久,李承鄞闭上眼睛,眼尾流下一滴泪珠。

那就恨吧,恨,总比你殒命的结局好,总比我日日月月守着一座望也望不到的孤坟好。

铁达尔王静静的看着,然后让人将曲小枫带下去。

“继续详谈。”

“好。”

我被人从王帐中带了出去,全程浑浑噩噩,亦不知自己身在何处。途中见到阿渡,她被我满脸的泪痕吓住,连原本要说的话都止住了。我只觉得脑中乱得很,此时其实巴不得她来说些什么好为我分散些注意力,连忙挥袖三两下擦了擦脸。

“阿渡,你想说什么。”

幸得阿渡与我一同长大是个懂我的,她张了张口又吞了回去,想想却故作轻松的提起另一桩话题,确实是此刻我此次前来丹蚩的所求。

她说在我来时,铁达尔王即知我不愿嫁与澧朝才来丹蚩,便发出宣告,广而告之只有杀了天亘山白眼狼王的英雄,才有资格娶他的外孙女。

白眼狼王......

我心神恍惚,把阿渡那句话又在心里反复念了一遍才明白过来何意,可再抬眼却发现自己正看着丹蚩王帐的方向,不由得心底为自己冷笑一声,竟在迷惘之中,还期盼的看向李承鄞的位置。

这几天的画面,在我眼前不断划过。

确实,李承鄞从没对我隐瞒过,他的身份,他与阿翁有要事相商的目的,我本可以纯粹的恨着他。

但也唯独是他李承鄞,一次次的救我,是他为我渡气让我逃脱于朔博的围捕,是他在我迷路的时候迎着暴风雨寻我,是他带我去寻安护府救赫失时晕倒在沙漠,这让我又无法只是纯粹的恨着他。

那些画面在我眼前寸寸碎裂,甚于我的心脏裂成满地碎片,我像是被两股巨力撕扯,越多,越让我心痛如绞,

李承鄞此时又在里面与阿翁谈着什么。

如何灭了丹蚩吗,如何使丹蚩归顺于澧朝吗。

方才他所言的步步筹谋都颇为精妙,看得出为了这场谈话可谓用心极深,可这样深的用心却是拿来成全他的野心,而他说的爱又会有几分真心。

我,不过是个只同他相处了几日的公主罢了。

他们在里面,从白天谈到黑夜。

我就坐在外面,静静地看着丹蚩王帐的方向,原本守卫还紧张兮兮的站在我旁边生怕我闯进去,看我逐渐冷静下来后,才安下心来守着帐子。

我看到伊莫延及丹蚩其他勇士也被叫进帐中,很快里面便传来一阵纷争,甚至听见兵戈相见的声音,我心里一紧,感觉到指甲刺入手心的刺痛才微微松了拳头。

夕阳落下,月亮高悬,再至星野遍天,那大帐才终于敞开。

阿翁和丹蚩的勇士们都出来了。

表哥的脸色尤其不好看,尤其在看着李承鄞的时候。

李承鄞也出来了,他站在铁达尔王的身侧,第一时间看向了我。

“我爱她”

他的话言犹在耳。

他原本脸上是带着笑的,似乎此次西行达成所愿,在触及到我脸色时那笑意便散了,好似我脸上的冷漠若冰霜化成利剑伤了他。

我不愿看,亦不想回忆那句剖白,只能率先的别过脸去。

阿翁先向我走了过来,然后抱住我,我闻着阿翁身上熟悉的味道,强制冷静的情绪终于还是克制不住,忍耐着抱住他无声的哭了起来。阿翁不停的抚摸着我的头,就像我儿时那样,摔倒了向他哭诉。

阿翁是永远慈爱的阿翁,他的声音如沉默的山峦,带着亘古的安稳。

“小枫不怕,阿翁在。”

表哥似乎还有话说,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愤愤不平,看向李承鄞恨不得饮其血噬其肉。我听见阿翁向他说着什么,大约是丹蚩人从不怕死,只敬重草原上最勇猛的英雄,只有打败他们的勇士,才能获得认同。

我是知道的,丹蚩居于冰原,习性趋同于狼群,历代大王均是由最勇猛的战士推举而出。

李承鄞的威逼利诱虽确实为保下丹蚩血脉而考虑,但要彻底归顺于澧朝,却需要他成为丹蚩最实在的强者。

人群散了后,我缓缓走回营帐,注意到身后有人跟着我。

“五皇子”他似乎被这个称呼刺痛了,原本想唤我的嘴紧紧地抿着。

“小枫”他还是很固执地不肯改变称呼。

“澧朝与丹蚩素来纷争不断,丹蚩数次屠戮中原百姓,导致边境民不聊生。而且丹蚩扣押中原人将其作为俘虏,平日以射杀取乐,澧朝从前亦有王族亡于丹蚩战场,桩桩件件,我父王早已下定决心,不日将由我二哥举兵讨伐丹蚩,如我不提前劝降,想必战事一起必将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这是李承鄞第一次这么镇重的同我说话,颇有点循循善诱的味道。

“五皇子保下丹蚩族人,我很感激。“

“但是我的身体里流着丹蚩的血。”

“所以我恨你,生生世世,我都不想再见到你。”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空荡荡的,篝火的热无法传递到这里,这月色着实是有些凉。

我在那个寒冷孤寂的雨夜喜欢上了他,也在这个凄冷的夜晚决意与他断了缘分,所幸他从不知我已爱上他,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他有一瞬露出了个过于凶狠的目光,眼神里有着孤注一切的偏执,带着显而易见的占有欲,甚至不由自主的向我踏了一步。

我退了一步。

“不可...强求...”

他看着我,轻声念了一句什么。

良久,那些不顾一切逐渐被悲色而取代,似乎在这几息间他内心经历过一番剧烈的挣扎,一些沉甸甸的悲伤压了过来,那些悲怆如已沉积了百年的光阴笼罩了他。

李承鄞张了口,嗓音已然喑哑。

“恨我也好。”

“见到你,我已别无所求。”

他今天的话格外多,没有了平日打闹时的嬉皮笑脸,很认真的在叮嘱。

“但是小枫你记住,这些事桩桩件件均是我所布下,因为是你所以我极力避免与丹蚩的战事,是你保下了丹蚩的族人,你永远也不要恨自己。”

“至于和亲一事,我当时说过唯你意愿。如你不愿,我会向澧朝回禀,所有困难均有我一力承担,你可以永远在西州快乐地无拘无束的生活。”

这夜真是漫长,真是令人难过。

我离开,那道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转身的瞬间眼泪潸然而下。

为谁而归(九-中)

当夜,我始终无法安眠,在半醒半睡间辗转反侧,以至于做了个过于真实的梦,更具体来说是噩梦。

我梦见了遍地的血、尸体,烽火连天、硝烟弥漫。

到处都是喊打喊杀的声音,而这可怕的场景正是我所熟悉的丹蚩,在我心里阿翁是不败的战神,有着这片草原上有任何人敢来辱我我一提就会把对方吓得逃跑的威名,但是梦里阿翁却明显的败了。

这应当是大大小小数次战役中阿翁败的最惨烈的一次,连绵的战火将黑夜照的如同白昼,已经是打到了王帐前这种情况,就算如今我才十五岁也知道,留给丹蚩的路,要么降,要么灭族。

看着火光漫天,忍不住想到了今日的场景,如果豊朝真的攻打过来,会是这样吗。

如果豊朝真的有了通往王帐的路线,丹蚩详细的军备情况,以豊朝强盛的国力,丹蚩即使以一敌十,也难逃覆灭的命运。

丹蚩与豊朝的战事我有所耳闻,至今丹蚩还有着大批豊朝的奴隶,战火中受苦难最深的就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被丹蚩族人当玩物射杀我也曾目睹,有时会听到表哥又提起今日抢掠了哪处边境的百姓,我虽看不过眼出声阻拦,但那也确实是结结实实的血仇,李承鄞说的确实是真的。

如果李承鄞没有带着丹蚩的路线来劝说阿翁受降,而是直接与他二哥攻打丹蚩,也许就会是我现在所看到的这样。而李承鄞又背负着极大的风险,如果阿翁誓死不降坚决与族人战至最后一刻,如果那刀再进一寸就真的会割断他细白的脖颈,他真的会药石无医,豊朝只怕会因五皇子之死而立刻发兵。

战争是这样残酷,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我看到阿翁跪在王帐前,使者们围着他,一个人举着长剑慢慢走到他的面前。

他的身后,硝烟遮天蔽日,周遭却只有火把霹雳燃烧的声音,似乎在哀叹一代枭雄的陨灭,我拼命的挣扎想要离开原地,却只能看着那把长剑越举越高,然后在到达顶点后轰然落下。

“阿翁!!!!!!”

那个人听见我的尖叫要回过身来,这千钧一发之时梦醒了,是阿渡跑进来推我,我才发觉自己已经出了满头的冷汗。

“阿渡…“我还沉浸在梦里的那片血光之中,从未亲历过战场,它真可怕。

“九公主,外面有人说自己射杀的白眼狼王“阿渡说、

我一惊,立刻跑了出去,外面闹哄哄的聚了一堆人,李承鄞已换了一身骑装在旁抱臂冷眼看着。

本来还隐隐有些期待的,但此刻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反正和高兴肯定是半点没有关系,我扒开人群挤进去,一个大腹便便的西境人正和阿翁说着什么,这么吵我都能听到他洋洋得意的说着要娶我的话。

我余光瞥了一眼李承鄞,这人依旧还是冷冷看着,没有要来解决的意思,虽然我昨日要与他恩断义绝,但他也冷漠的太快了吧。

昨日种种正让我满心郁卒无处可发,丹蚩的战事我夹在中间无能为力,自己的婚事总还是能管一管的,我瞅了一眼地上那匹狼,从一旁接起桶水直接朝它一泼,四周立刻就静了下来。

那“白眼狼王“原来是假的,只是眼睛那片的毛被染成了白色,如今被我一泼都褪了色。

阿翁一看笑了笑,然后大手一挥让人把那人拖了出去,这狼的尸体正新鲜,正好拿来给今日夺魁之人庆贺割肉下酒吃。

对,我记起来昨日阿翁说,李承鄞需得与丹蚩人比试骑射,丹蚩不会轻易归顺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手下。历来丹蚩人都觉得中原人弱不禁风,而且看李承鄞那薄薄一片的身板,丹蚩族人肯定更是不服。

赢了,归顺之事便还可议。

输了,李承鄞将为他的轻狂付出生命的代价。

那李承鄞呢,他比得过吗,我很担忧的朝他那边看去,结果那个小角落却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第一项比的,是骑术。

丹蚩人善马战,是在马背上打天下的部族,要说马术,丹蚩人称第二,怕是豊朝最好的骑手也不敢称第一。

如今将骑术摆在第一项,要的就是挫挫李承鄞的威风,让他颜面扫地,而他要在骑术上要赢过丹蚩人却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看着一字排开的马匹,丹蚩的各路高手已准备就绪,李承鄞夹在当中,我注意了一下他的马。

不是丹蚩最好的良驹,但也不至于过于瘦弱,只能说是选了一匹平平无奇中的平平无奇的马,选马之人肯定是费了一番心思。李承鄞在骑术上已无战胜的可能,在马匹上又直接断绝了最后那唯一一点微弱希望的,虽然我和他已是陌路,但我自问,真的没有办法看他输而失了性命,更何况他的初衷确实是从丹蚩来考虑。

我三两步踱到阿翁身边,试探性的提了一句是不是该给一匹好马,身旁人听到了不屑的大笑,尤其是在马上的伊莫延,更是毫不留情面的直说:“堂堂中原皇子,竟沦落到让旁人来当说客了,能比吗,不能比就滚回你的豊朝去!”

我没想让李承鄞难堪,但是已经哄笑声四起,想必昨日积怨已深。

李承鄞坐在马上,仿佛被嘲笑的,马上就要输的不是他似得,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还是那副欠他几百锭金子的语气,偏头随意问了问“只要谁先翻过山到达终点,谁就赢了是吧”

那山是丹蚩一座雪山,丹蚩地处冰原多雪山,虽然如今夏季雪早已融了,但这座雪山露出了原本光滑的坡路,称得上又料峭又难骑,每年都会有好几个人从山上摔下来,尸骨碎成一块块的。

上山与下山的路都只有一条,山的坡度非常陡,碎石嶙峋,就算是走路也很难平稳,更别说是骑马而上,只会一点骑术的人走不到两步就会从马上翻下来。

丹蚩人长需打猎,虽难走但也有数人算是熟悉路况,如今都尽数坐在马上,但李承鄞……

我还是担忧,面上却不愿显出来,我实在不愿他看见。

正处于焦心之时,阿翁已挥下旗帜,我才从忧心中回过神来,还是有些后悔是不是应当再嘱咐他一句,此刻却什么都晚了,他的背影已然纵马而去,已无退赛可能。

山路蜿蜒曲折分外难走,此刻已尽数体现,即使是丹蚩好手,这才刚开始比赛就有数人从马上栽了下来。

李承鄞确实是骑术了得,他稳坐在马上,这崎岖的山路几乎是让他匍匐在马背,仅用大腿夹住马腹使力,同时他还要在顷刻间就判断出哪个路段最好走,然后调转马头而去,几次惊险之处我都吓的几乎屏息,但都被他一一化解。

可即使如此,他毕竟初来乍到,快要半山腰时,这用以判断路况的几盏茶时间已让他落下了几个身位。

他不会真的要输了吧,我急的满头大汗,心里已经在思考该如何保下他,无论从何种角度去想,就算是避免直接开战,他都必须好好活着。

他们的身影几乎要隐没在山顶的树间,越来越远,我必须凝神极目所望才能偶尔看见。眼见着已经快到山顶,李承鄞已落下几匹马的距离,除非他跳下去否则在追求速度的下山阶段,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的。

我和观赛的阿翁他们一起纵马从平原过去,去到了下山的终点,这里能更好的看到从山顶下来的情况。

此时此刻表哥已经翻过了山头,正准备沿着更加陡峭的坡路下山,他是丹蚩常年在外征战驰骋的大将,理所当然的拔得头筹。

一盏茶后李承鄞紧随其后的出现了,可谁知他站在山头登临一看,却是掉转马头向左而去。

那左边并无下山之路,除了他刚刚才上来的山路就是山崖,他要去哪?

他不会......我掐住心头不好的预感,压制住那即将发什么事的恐慌。

只见李承鄞冷肃地纵马立在山崖之颠,他似乎是轻蔑的笑了笑,山巅狂风大作把他的衣袂吹的几次遮住他的眉目,要把青年单薄的身影给呼啸下崖去,他的身影却巍然不动,片刻后他令马后退几步,接着高扬起马鞭一纵缰绳猛的向前。

他竟是真的要纵马下崖,他疯了么,这会死的。

李承鄞的马直接跃出了山崖,灼目的日光让他的身影几近无法辨清,悬于高空的那一瞬仿佛天生的帝王。

“李承鄞!”我忍不住要喊他的名字,却怕的发不出声音,唯恐这点细小的声音会扰乱他的行动。

身旁阿翁忍不住低声念了一句“好小子”,我一把推开拦住我的阿渡,跌跌撞撞的想往前几步,又被阿翁拉住。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我们听见他的马发出一声嘶鸣,那山崖下是一处极陡的坡,连人都很难立足,是以从不作为山路来行。

李承鄞的马堪堪落定在坡上,已是或摔或落的极惊险之间,接着又随着下坠的惯性而无法停止向下的脚步,都不知是在冲还是在滑更或者是在坠的向山下疾驰而来。

这段路是个远甚于蜿蜒山路的直道,也许叫做自寻死路反而更好,转瞬间他已将伊莫延甩在身后,但是,这惊人的速度该如何停下。

那马蹄带着烟尘阵阵,像从山顶一块巨石滚下,这情况想必李承鄞也很难驾驭,或者说这世间几乎无人能驾驭的了,李承鄞咬着牙勒着缰绳,几乎是用全身的力气在受惊狂奔的马上保持平衡方能不被甩下去。

他下来的速度太快,众人在终点等待尚在惊魂中来不及反应,此刻距离他的身影越来越近,马匹直接冲我们狂奔而来,再要疏散已来不及,而我站在最前,为了盯着他半分没察觉到危险。

李承鄞在快下来的时刻抬头一看,脸色一变,勒起缰绳,尚在狂奔的马被他这大力的一勒前蹄立刻失了步调,蹄声错乱之后由着惯性向前栽倒,巨大的冲击让李承鄞直接从马上翻了下来。

他在山坡上滚了好几圈,最后用手勉力勾住一棵大树止住坠势,定好身形后又不及喘口气继续在突出的岩石上来回翻腾,据说是他们中原的轻功,我是第一次见。

可这岩石虽大却无法支撑住一个成年男子带着下坠之势的力道,李承鄞才将将落到石上就蓦然松动,他不受控制的向前扑去,又是在坡上滚了几圈,前方是个突出的断崖,他只来得及在最后时刻调整一下身形,最后勾住一根突出来的树枝,纵身一跃后终于单膝跪在了终点之前。

胜负已定,当我看到他状似完好的落在了我面前时,我才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刚才忘了呼吸,忘了眨眼,我什么都忘了,世界安静的可怕,此时才稍稍的有了点恐惧的实感。

李承鄞抬头看阿翁,他从地上站起身来,却是晃了一晃,许是刚才受了伤,又怎么可能从山上坠下来还不受伤。

他脖子上的伤口在这么一番激烈运动下也裂开来,鲜血流下,他满不在乎的用手一擦后任凭其流淌,只是斩钉截铁的说“我赢了。”

伊莫延这时才纵马追过来,他刚本还以为胜券在握,正有条不紊的下山,看见李承鄞赶在他前头也开始不顾陡坡拼命向前。

“你没骑着马下来,怎么能算!”

李承鄞看也不看他,只说“赛前我问过铁达尔王,只要谁先翻过山到达终点,谁便赢了。”

伊莫延不服,还要张口,被阿翁举手压下。

“这项骑术确实是你先抵达终点,是你赢了,但你也确实未骑在马上。你待好好休整一番,午后继续比箭术。”

有去寻李承鄞马匹的族人来报,之所以马儿敢违背常理的跃出山崖,又像受了惊似的片刻不停向山下冲,是因李承鄞用他束发的簪在马后刺了一道,料想当是在跃山崖之时。

阿翁听罢,若有所思后一挥衣摆拂袖而去,伊莫延再想发作,在阿翁一锤定音下也没了声响。

族人们渐渐散了,但我注意到,他们看着李承鄞的目光却已经转变,有了畏惧,也有了丝敬畏。

人都走的空了,李承鄞才松懈下来,他缓缓走去山下的一处巨石,那里还有他方才落地时与地面擦出的痕迹,很长很深的一道。

他坐在那时似是才松了口气,然后掀开衣摆,腰侧那的衣物已经褴褛,被石子和地面划烂,露出鲜红的一块伤痕,那么大片的一片擦伤他的额头连皱都没皱。

我觉得他很孤寂,褪去了西州时与我吵闹的少年气,也褪去了昨日与阿翁谈判的锋芒毕露,现在的他很像我梦里看到的那只小狐狸,满身血痕,坐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独自舔舐着伤口。

我忍不住走到他面前,心里不停的告诉自己,只是以西州九公主的身份询问一下。

“你不要命了。”嗯,这个看似肯定实则问句发挥的很冷漠,除开有那么一点点埋怨。

他猛的抬起头来,连忙把衣服盖住伤口,那些孤寂一瞬都被压了回去,整个人像一张拉满了绷紧的弓弦,狐狸龇牙咧嘴的亮出爪牙,满满的攻击性流露出来。

结果看到是我。

李承鄞笑笑,“小枫,你来见我了。”

他实在是回答的与我问题毫不相及,是否不要命在他看来无关大碍,但我还是能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我有些疑惑,他这样拼命,到底是为了顺利降伏丹蚩,还是为了我,但我已说出昨晚的话,即使是为了我,我也给不了更多的回应。

可刚才那擦伤实在吓人,在白瓷般的皮肤上如此显眼,而且不知他还有没有撞到哪里,我忍不住催促道,“快回去上药,再让医官好好检查”,然后转身便走。

李承鄞的声音懒洋洋的从身后传来,“我腰酸背痛哪哪都痛,走不了”看来没怎么受伤,还很欠打。

“那你就自己待着吧!”怎么会有这么给个坡不仅下驴自己还撒欢儿从坡上滚下来的人啊,我到底为什么要来关心他,明明说好了从此陌路的。

这个问题直到我碰到医官都没想明白,彼时我正拿着瓶药给医官,那是在我来丹蚩前阿娘塞给我的,是西州治外伤的灵药,我再三叮嘱不可告诉李承鄞是我给的,丹蚩医官一脸我懂的样子拿着去李承鄞帐中了。

他懂了什么?

他什么也不懂!

我忍不住想要不要把医官叫回来,心不在焉的吃了顿中饭,转眼就到了午后,该比射箭了。

本想去看李承鄞与他们比试箭术,在我用午膳时佯装好奇旁敲侧击的打听下,丹蚩出战的正是第一勇士郝矢,郝矢的箭术一流,可以说是百发百中,在地跑的在天飞的只要他一瞄准是箭无虚发,李承鄞就算箭术再精纯也只能堪堪打个平手。

这顿饭我吃的很是潦草,边是估摸着下午的战况,边是又打发了几波拿着假白眼狼王尸体来求亲的对象。

上午的比试让丹蚩大大小小的赌桌一边倒的输个干净,所以下午又是与郝矢比试,来人更是络绎不绝,还有人拖家带口捧着瓜来这观赛的。我蹭过一处闹得最甚的赌桌,那边还是一边倒的押了郝矢,零星几个可怜的银子押了李承鄞,押的人都是些小姑娘,估摸着是冲着那张脸不舍让他失了场面吧。

我走到猎场旁,李承鄞提议以山洞里的蝙蝠来比试,这蝙蝠飞的速度极快,确实很能测出个高低,阿翁便允了。

待站到山洞前却发现,李承鄞入丹蚩时一件武器也未带,连把弓都没有,阿翁眉头一沉令人取了把铁弓来,这把弓是特制的,常用来猎一些大型走兽,寻常弓箭只能刺个皮毛,这把弓就能刺个对穿,同理它也格外重,若非习武之人尚需几个成年男子才能拉开。

我想着,李承鄞瘦瘦弱弱的,他拿得起弓吗,那应当大概还是拿的起的吧。

那李承鄞拉的了弓吗,看他那白玉似的手腕这八成可能是连弓都拉不开的。

那李承鄞既能拉弓又能赢了赫矢吗,这绝绝是不太可能的。

李承鄞已然接过弓,阿翁松手之时他握着弓的手陡然一沉,面上飞快掠过一丝了然,却未露不虞,对阿翁一笑致谢后就对着山洞站定。

郝矢是个极好的人,他也察觉出两方比拼的不公,提议要与李承鄞换一把。

李承鄞摇头拒了,他低头拨了拨弓弦,又用手抚了抚,似乎对其颇为熟悉,看他含笑的模样,仿佛摸的不是弓却是把琴。

身旁有人嘲笑,让他滚回豊朝去弹琴,但看李承鄞自信满满颇为淡定的模样,想起上午他在落后的境地又绝境反击取胜的样子,我还是隐隐的对接下来的比试有了期待。

箭术比拼的是人的精神力,必须将自己的呼吸与力度调整到极致才不至失了准头,更遑论李承鄞用这丹蚩特制的铁弓,这显然是将人的身体和反应力都压到最为极限的情况。

阿渡在一旁偷偷杵杵我,小声耳语道“公主,你喜欢李承鄞?”

我以为她要为郝矢助威,或者闲聊一下这注定结果的局面,谁成想她来了这么一句话,我立刻小声反驳“谁喜欢他啦!”

“那你从上午开始,就盯着他没移开过”阿渡信誓旦旦。

……有这么明显吗,我哀伤的叹了口气,可我与他确是不可能的,莫说隔着丹蚩,且我只想要独一无二的爱情,李承鄞给不了我,我只能支吾的搪塞了回去“我是等着看他输的颜面扫地呢”

也确实马上要输的颜面扫地了,堂堂豊朝皇子连把弓都拉不开的故事传遍西境,他那皇帝老儿爹会不会砍了他这个大言不惭的。

朝山洞里投掷了块石头,蝙蝠立刻黑压压的飞成一片,比试开始。

郝矢动作神速,已是瞬间拉满了弓一箭射出去,一只蝙蝠就被他射了下来,身旁一片叫好,已是拔了个头筹。

这边李承鄞还是泰然处之的样子,他在手指间绕了一条软筋,不紧不慢的从箭筒里抽出五支箭矢,才拉弓准备射箭。

他是没学过射箭吗,还是说他为了赢已经像上午一样疯了,我急的喊他“李承鄞!箭是一箭一箭射的!”

李承鄞偏头看我,可以说是开怀又张扬的笑了一下,随即扭头,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下他轻轻松松的把弓拉满,凝神瞄准手指一松,五只蝙蝠应声而落,原本还抱着看好戏的众人怕是下午就得先去找医官看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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