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德响
咱是农民,种了半辈子地瓜苞米,割了几十年稻谷小麦,认得出庄稼,分得清野菜,绝不会做出小猫种鱼的蠢事,但种“知了猴”(蝉)?……今天之前,我也把它归为愚蠢一族。
来光在邹城也算是个乡下农民,实打实的种了不少地,今天请我们几个去帮忙下种(实际点是我们要去蹭饭)。我连到底种什么都懒得问清,阴历七月中旬不收不种的季节能有啥农活?不外乎拔草挖地浇水施肥等零打碎敲。
看着同事们一派下乡野炊的跃跃欲试劲,我顿生一脸骄傲,对于我这个八辈子正宗农民来说,能稀罕这个?锄头镰刀哪个不是我小时候的玩伴,可一听说他家的七彩山鸡赛过孔雀,我立即屁颠屁颠的精神抖擞。
早听说来光不是一般的农民,他承包了整个山头,不仅放林子,还养果树,且林间搭建了不少菇棚鸡舍,都是散养的笨鸡,买它的鸡蛋实在是集观光采摘于一体。春天来,拎着鸡蛋,满眼桃李芬芳,顺手还摘几个外国引进的大樱桃扔嘴里。夏季蟠桃滴蜜青枣砸头,抱两箱子鸡蛋怎么说也要坐石头上尝几个歇口气吧。秋天更好,不仅免费品尝,那枝头艳丽的柿子,直接就奉送一袋,不过,需要你自己上树,看见这独立寒秋的累累硕果,谁也不介意做一回敏捷的猴,所以,他的鸡蛋一直销售的很好。
山脚下的杨树林有四五年了吧,郁郁葱葱的笔直钻天,这里就是我们播种的地方,嘿嘿,啰嗦了半天,还没告诉你我们种的是什么呢,现在给你揭开谜底--种蝉,对了,别惊得一脸猪哥像,你没听错,我们种的就是金蝉脱壳的蝉。
蝉种是一把把近尺长的杨树枝,都是当年新生的嫩条,半干枯状,仔细看,上面有好多细缝,再睁大眼睛,能看见里面有蠕动的白色蚁形物,来光说,一根枝条里大约有三四百小蝉。这里暂停一下,向各位普及一下蝉种的由来,这些枝条一部分是来光自己采的,另外大部分是从种子站买的,都是前段时间被蝉妈妈当做产房的风水宝地。
来光拿到他们以后,就端来一盆盆的沙子,将树枝根部整把的插进去,放在阴暗的房间,天天没事就用喷壶洒洒水,保持一定的温度和湿度,二十多天吧,发现有小蝉出世,就可以拔出来下种了。
林中的土地很松软,用撅头很容易就在树行间扒出一条浅浅的细沟,间或将一根根蝉种摆好,微微的轻洒些水,再慢慢的用土盖上,和种庄稼没什么差别,我脑海里一个劲的出现一幅幅画面,都是三年后,这些可爱的小精灵在夏至时节钻出泥土的壮观场面。当然,来光的嘴里还不时冒出什么间距,什么土深,我都没深究,下锄轻轻的,一想起这些娇嫩小生命要被我埋土里,我就有一种把他们刨出来的冲动。
午饭有尖椒鸡柳,蘑菇小鸡,韭菜摊蛋等想当然的角色,这没什么大惊小怪,那一大盘子油炸金蝉才是餐桌的主角,是今夏才收的,吃着它,耳边弥漫的就只剩下来光收蝉的精彩演讲了。
别把收蝉想的跟小时候月黑风高打着手电在林间穿行,两眼在树干上搜索,看见正往上爬的金蝉立即出手如风一样诗情画意,那三瓜俩枣的小打小闹自然是属于童年乐趣,可一个人一晚要收几千,还连着十几天的熬灯点油,就只能辛苦的让人哈欠锤腰了,当然,我听到这儿,依然是向往的满脑子小星星,流着哈喇子继续徜徉在来光营造的神奇世界。
夏至将近,天气渐热,蝉儿也就不安分起来,估摸着这些家伙要趁黑越狱,来光全家就开始向小树林进军,一般分两个阶段,晚七点到九点和十点到十一点是出蝉高潮。不能怕热,长衣长袖的,主要是防蚊子和枝条挂人,头上戴着下井工人那种探灯,手里提着塑料桶,里面要装些凉水,这样扔进去的蝉就不会继续脱壳。碗口粗细的杨树,在离地一米左右的地方提前缠了一圈胶带,那些蝉猴子爬到这地方就打滑的无计可施,急的划圈圈,即使掉地上也立即从头再来,灯光照过,总会三五成群的团团转,迅速划拉进桶,再奔向另一棵树,火烧眉毛一样,时间紧任务重,这句话在恰当不过了,只要稍有怠慢,它们就会长出翅膀,在烈日下对你唱起嚣张的歌谣。
提着大桶小桶,半夜才满载而归,回到家后,也不能闲着,要把那些水淋淋的家伙捞出来放筛子里晾一会,再换水,一夜折腾两三次,天还没亮,就得趁早去集市,伸胳膊蹬腿的好卖,死了和白扔差不多,一个蝉季,蝉没脱皮,全家人却都脱层皮,容易吗。好在如今饭馆里的人提前预定的多,省了不少麻烦。
来光粗略的算了一下,光养蝉,今年就有七八千的收入。农村人勤劳,晚上收蝉,白天也不闲着,那些漏网之鱼跑了和尚留下庙,灌木草丛随处可见的蝉蜕一伸手一大把,收购站也来者不拒,又能让钱包鼓鼓。
蝉是鲜货,争分夺秒才行,很难储存,过季就不易吃到。看着我们脸上的遗憾,来光满脸神秘的介绍一个妙招,新鲜的蝉装塑料瓶子里,灌上水,将蝉浸在水中,放冰柜里,吃时拿出来解冻,和新的一样,不变味。
一顿饭在来光的侃侃而谈中妙趣横生,来光说明年请我们来帮忙收蝉,嘿嘿,心里就多了一层期待,好像无数的蝉在心窝里爬来爬去,百爪挠心的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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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用锄头镰刀守护着这片土地,一锄一点头,一镰一弯腰。汗水是对土地最好的供奉,滴滴滚落,倏忽不见。每一次的弯腰点头都是对土地的敬畏和乞求,于是,有了雪白的棉花,金灿灿的稻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