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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常识 » 诊断 » 他爸离家出走前,给他买了一瓶黄桃罐头
TUhjnbcbe - 2023/9/20 20:54:00

寂静的黑夜里,微微的星子点缀夜空,月亮躲在云层里,不肯为这冷夜奉献一丝光辉。风吹过树梢,沙沙的响声偶尔掺和几声睡鸟的轻啼,为这夜色添了一份幽深的诡秘,婆娑的树影如同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只等过路人经过时拽进它布下的恐惧。

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敲门。可二丹丹却不敢说自个儿没做亏心事,他做过的错事多着哩,即便他此时在心头忏悔道歉,并承诺再也不那么干了,可心底仍旧是怕的。他拿弹弓打碎过人家窗户上的玻璃,烤鸟的时候还点过人家的柴火垛,用棒子秆戳过狗的屁股,还偷摘过人家菜园子里的*瓜西红柿。一桩桩一件件,他都记得清楚,为了他干过的那些事,他妈常常给人家说好话赔笑脸,回家后又拿了烧火钎追着揍他哩。

一只夜别故从树枝里窜出来,擦着二丹丹的头皮而过,二丹丹惊吓的一个踉跄就倒坐在地上,书包的拉头早就坏了,那是亲戚给的旧书包,颜色早就发白了,里面塞得满满的七零八落的东西散落了一地,有他的几件衣服,几个窝头,还有他最心爱的弹弓,和几个本子,他插了一根塑料管的铅笔头,赢来的一盒玻璃珠,捡来的破玩具枪。

意识到只是只夜别胡后,二丹丹吐了一口气,嘴里开始低声咒骂:“好你个畜生,竟然吓你爷爷,等你爷爷拿弹弓打死你个没毛的畜生,爷爷给你扒了皮烤着吃!”拾起散落一地的东西后,他便一边咒骂着壮胆,一边歪歪斜斜的提着书包离开了。

二丹丹要去哪儿呢?他只知道目标,却不知道地点。他要去找他爸爸,却不知道他爸爸在哪儿。他提着书包走了半天,走出了村子,走到了通往客车厂的新修的柏油马路,走过了泄洪闸口,他又停了下来。

他手里有从他妈那儿偷的十块钱。十块钱是他见过的最大的票子,他知道坐车要用钱买票,才不得不偷了他妈的钱。二丹丹心里想着,他妈要是知道钱没了,不定会怎么着急。有一次他把他妈给的买本钱买了冰棍吃,撒谎说钱丢了,他妈气的把他屁股都揍肿了。他妈抠的很,五分钱的冰棍,他馋的流了口水他妈都舍不得给他买。

想到他妈,二丹丹鼻子酸了下,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但顷刻间又恢复了平静。他把常年垂着的鼻涕吸溜了下,又拿袖口随意擦了擦。他妈才不会因为他离家出走着急呢,她恨不得没有他哩。每次他闯祸,他妈都骂就不该生他!刚出生的时候就该扔茅子坑里!

他妈不喜欢他,只喜欢他哥!他的心泛起了微微的痛楚,马上又满不在乎的安慰自己,哼,谁稀罕她,爸爸最喜欢他了,爸爸走之前,还给他买了一瓶*桃罐头。他说,你自己偷着吃,别跟你哥说。爸爸在时,家里有好吃的,都是留给他的,等他找到爸爸,他再也不回来这个家!

那是二丹丹六岁以来吃过的第一口罐头,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吃过那么甜的*桃罐头。

他妈把村子里各家各户都问了个遍,谁也不知道他爸去了哪儿,他妈在院子里指天骂地的诅咒他爸,他听不下去,扯着嗓子让他妈闭嘴,他妈一巴掌给他抽了过去……

二丹丹眼角似乎被泪水光顾过,他不明白他妈为什么总是骂爸爸,爸爸就是被他妈给逼走的。如今把他也给逼走了,就留她跟哥过去吧,这下他们就痛快了吧!

从他记事时候起,记忆里他妈就总是骂他爸。奶奶来家里要米面油的时候骂,婶婶来家里吵架的时候骂,抢水头浇地的时候骂,跟有打麦机的乡亲说好话回家后还骂。他爸从来都是沉默地听着,不曾辩驳过一句。他心疼爸,总是替爸说好话,却惹得他妈连他一起骂。

他妈做饭,喂鸡喂鸭,下地,风风火火总是忙的像个陀螺,很少会管他,都是爸爸给他穿衣服系鞋带,给他削陀螺,给他做弹弓。他不明白妈为什么总是骂爸窝囊,那些冷嘲热讽清晰地在他耳边回荡。

如果家里需要借个什么东西,像是铁铲、起粪叉子、三轮车,他妈就骂爸不敢去,什么事都是要她一个女人出头。她总是骂他爸没用,从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里总结出他爸窝囊的本质。爷爷奶奶分家的时候,把大庄户分给了二叔,爷奶只给二叔盖了大砖瓦房,爷奶只管他们家要粮食要油不管二叔家要……妈骂得狠了,爸都是躲在屋里不出来。

她在外面一直都是跟谁都很和气,在家里确是完全不同的样子。只要我和爸在她跟前,我们连呼吸都是错。她不是骂爸就是骂他,说他是闯祸精,说他跟爸穿一条裤子。他哥也不喜欢他,因为他常常挂着一条大鼻涕,等快到嘴边的时候就用袖子随手一蹭,他哥嫌他丢人,玩的时候从来不带他。他就自己上树掏鸟蛋,升火烤鸟,抓蝌蚪,逮知了,炸知了猴。

他常常觉得一天很长很长。他躺在麦子地里看蓝天,白云,看小草,看虫子,久到他都睡了一大觉,天还是蓝的。久到两个蚂蚁窝的蚂蚁打完了架,他妈还没叫他回家吃饭。

村子里差不多大的孩子也不喜欢他。也许是他邋遢,也许是那些不合身的旧衣服。他总是穿亲戚送来的旧衣服。他妈生他时,见生的又是个带把的,气的不肯喂他奶,要把他扔了。要不是爸爸拦住了,他现在不定早在哪只野狗的肚子里了。因为亲戚家里是个女孩,给的都是女孩的衣服,他妈就说正好想把他当闺女,给他取名叫李丹,小名二丹丹。连衣服带名儿,同村的孩子们都笑话他是个二姨子。

二丹丹向来二皮脸,他们骂二丹丹时他仍然嘻嘻哈哈想讨好他们,有时候他们拿土坷垃砸他,他也不恼。可后来他们骂他是有爹生没爹养的,他就生气了,跟他们狠狠打了一架,但是他自己被揍的更厉害,可那些孩子的家长竟然还去告状,他妈又狠狠揍了他一顿。

他梗着脖子说他们骂他没爹养,他妈说你不就是没爹养?人家说得不对吗?那句话彻底伤了他的心,所以他才决定离家出走去找他爸。

有人说在五台山见过他爸,他当了和尚,虽然模样已经变了,村里人还是认出了他,问他要不要给家里捎个话,他说没话……他妈去找过一回,没找着。后来他妈说就当他爸死了……

他爸离开的三年,村子里有人开始种大棚菜,种菜比种麦子挣钱。家家户户开始鼓捣大棚。他妈一个妇女,拧铁丝,搬竹竿子建大棚,挖土建温室……她实在没有人搭把手的时候,爷爷奶奶冷眼旁观,她后来就想到了先帮着别人家干活,等把人家的活干完了,人家就来帮着她干。这样的后果是他家总是最后一个弄完最晚收菜的人家,常常卖的早的赶上高价,到他家的时候菜价就降下来了。

二丹丹到了客车站的时候,客车厂的门还没开。二丹丹抱着书包靠着那扇大铁门打瞌睡。等他醒来的时候,面前是派出所的警察。他们又把他送回了家。

他妈挂着讨好的笑一个劲跟民警道谢。等他们走后,又对着二丹丹一言不发。她皮肤灰暗,两边的颧骨因为消瘦而突出,穿着洗得发白的北京蓝大褂,常年累积下的风霜在她的脸上留下明显深刻的痕迹,一双眼睛满是经历风霜后的沧桑。

许久后她说,要走也要等长大了翅膀硬了再走。

二丹丹说不上学那天,他妈问他想好了吗,他说想好了。反正他是真学不下去,也没有那个脑子,还不如帮着家里干活,让他妈能轻巧点儿。

哥考了个大专,毕业后在大城市打工,但是和爸一样几乎没有音讯。大城市那么大,妈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很多年后,他带回来一个媳妇儿,他让二丹丹叫她嫂子。

嫂子生了两个闺女,妈说挺好。她拿出她的积蓄给哥建了新房子,虽然哥并不在家住。

有一天爸回来了,他看到了他的孙女,住了没三个月又走了。妈像是没事人一样接受了他的归而复去。

后来她张罗着给二丹丹建房子,却没有多的庄户地了。

她建在了农田里,村里人举报了,来了一群人要拆房子,妈躺在房子前面,那些人让她不要撒泼,妈说要拆房子就从她身上压过去,后来那群人就走了。

房子终于建好了,二丹丹也二十多岁了。他妈让他别再跟着她干农活了,让他去找个地方打工,跟哥一样带回来个媳妇。

二丹丹听她的话去打工,但是却没他哥那么好运气。

如今二丹丹是个三十多岁的光棍,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村子里打光棍的没有二十几也有十几个,有的甚至父母俱全,家庭条件比他家还要好一些。

再也没有谁顾得上笑话谁,他们自己忙着追赶这个快速发展的社会,连二丹丹他妈都学会了用智能手机网上聊天。她还会在闲的时候在村子空地跳广场舞,会发抖音。

二丹丹的奶奶是被叔婶饿死的,那个大庄户那么大,她无论怎么叫骂都没人听得见。

叔婶的三个女儿嫁出去又回来,回来又嫁出去,彩礼收了好几拨,然而这个社会也是奇怪,以前被嘲笑的,现在竟然也无人在意了。

嘲笑又有什么用呢,因为无论什么时候,被嘲笑的永远都是贫穷和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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